# 提问:这半年有摸索出来,如何对抗心生虚无的状态么,如果其他人有这种感觉,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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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hh 真是个有难度的问题呀。我试着想了一下我的回答,总感觉会很容易落于那些假大空的话上呢,诸如 “你感到虚无?!那为何不去改变呢!” 之类的。就好像…… 有人问我:“怎么去 A 地点呀?” 而我的回答说是:“到 A 去就好。” 哈哈哈很是荒唐!所以有朋友跟你说,他感受到生活 / 工作的虚无时该怎么办呢?大体,发个意义不明表情包随意敷衍一下他就好吧哈哈哈 (不是

正经些,我想 “心生虚无” 的状态是一种长期 “忍受” 的结果吧,忍受那些重复的、不情愿的、已然望到结局的事物。重复地忍受造就了行为的空洞,导致了内心感受的虚无。所以直白地说,如何对抗虚无,只要找到你正在忍受的事物,而后打破它 / 接受它就好。如 “你不满意现在的生活?那就去改变呀!” 或是 “别想了,生活本来就这样,你要学会接受它!”。这样的回答就同 “到 A 去吧” 一样抽象,有没有更具体一点的答案呢?

在 23 年的前半年,我为什么没有再继续忍受我的研究生生活呢?于我,因为再忍下去就可能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无法忍受了,所以逃亡了。如我自述,我并非改变者,而是逃亡者。所以,具体的方法一?当你真的无法再继续忍受时,事件会自然而然地发生,或好或坏!哈哈这个回答过于被动得不像是方法了,要再进一步。

进一步,改变后 / 逃亡后 / 离开校园后的我是否真的就没再感受虚无了呢?不,我现在也仍时常深陷于其中。虚无依旧是我人生的大敌。因此,改变本身真的有意义吗?难道我不就只是从一种重复的忍受转变到对另一种重复的忍受吗?何处不重复?不忍受呢?折腾如此,徒劳自身罢了。某宇宙某银河某星系某星球某大陆某土地上的某生物从 A 移动到了 B,呵何足挂齿。在抬头向上望的时候,我曾想过是不是宇宙太大,我们太小,所以有些东西我们是不可能逃得过的。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确实承认了虚无本身是不可对抗的,我们如何都是逃不过的…… 不过,在来北京之后,与我在学校相比,我感受虚无的症状也确实减轻了不少。这或许并非是我现在过的生活本身有了意义,而是我更少地自主去凝视它了。我被未曾经历的新鲜事物夺取了目光,被生活的柴米拖拽了精力,已无力再多去感受什么虚无了。因此,具体的办法二:既便虚无本身可能无法对抗,但当我不去抬头仰望它的时候,它不就只仿佛是不存在于那的背景了么。

之前我会疑惑,世界那么多人,大家都是怎么在这日复一日的日子里存活的呢,难道只有我是这样得寸步难行吗?或许是我望得太大才不知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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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我在离开学校半年后写下的答案…… 的一半哈哈。其实那时文章整体的结构我已经构思好了,就如上逐步从抽象论述到具象,从被动叙述到主动,最终得到应当着眼于具象问题和期限的答案。

可我却隐约在这种结构 / 结果中感受到了一丝不满,而我又懒于深究其中缘由,亦提不出更称心的答案,就索性作罢了,只和小雨说了:“总之,我觉得你最好能电话聊聊具体的吧,抽象的东西解决不了问题。” 哈哈不过这个问题我还是记着的,想着希望能有一天能把它答完。

之后,在离京返广后,智豪和我聊到,他正处于一种 “想学习,学习不下去;想歇息,歇息不好的状态”。我惊觉这正是我离开学校前的状态,进退不得,才另寻它路。而后,我给智豪写了下面这段话:

“嗯,我之前的状态也是这样,学学不下去,放松也放松不下来,再加上会谴责自己这样的状态和行为就更难受了,所以最后只能逃离。而时至今日我才大体能说明白我离开的理由:

我想对我来说,旅途的意义是大于我所抵达终点的意义的。这可能是我性格里的根性。而在学校的那段时光,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抵达毕业的目的地而已,其过程是没有意义的。我选择了怎样的研究方向,其中克服了多少的困难,最后取得了如何的成果,其实…… 都无所谓。首先只要能毕业就好,只要能找到好工作就行。学术的精彩对我来说很大程度是失色的,而未来与现实的重压却是时时刻刻的。我们不想学自然会有社会来逼我学。这种精神与现实的矛盾便造就了我的状态。

离开的半年我自然也解决不了这种过程与结果上的宏观矛盾,但我多少得以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思绪。不可否认的是,取得结果本身是具有重大意义的,人赖以生存的便是在艰苦劳作中取得一个又一个的结果。因此每一个还在为结果而忍耐而拼搏的人都值得被尊敬,如此刻还在校园里坚持的你们。而以过程为由而逃离结果的我是否该被鄙夷呢?不,至少于我,我从不曾放弃对结果的追求,离开了学校我也始终在追寻属于自我的结果。我会接受我此刻的选择所带来的不幸,但我决不会甘受于它们。不是 “不幸就不幸吧” 的无奈,而是 “不幸?通往所谓‘幸福美满生活’的道路千千万万条,你又凭什么认定我无法通过自我的道路抵达呢?”。这样的不幸我会取得更大的幸福来扳倒它!既便不幸,我亦抗争;如若失败,我必哭泣;这是我现在的答案。

所以对于处在这种矛盾状态的人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我似乎帮不上什么呢…… 我只能于此抽象地阐述自我的状态,却仅供参考。怎样的路,怎样行于路,我都不能给出建议。那不如多散散心吧,调整一下生活的角度?无论如何,只要不放弃抗争的,我想便是 “英雄” 吧。”

我是极不喜欢这一段话的,在发给智豪前也犹豫过,除了其本身有着我不惯于的过于强烈的自我肯定表达外,它还让意识了我之前对于我的答案有所不满的缘由。如果无论是在 A 点还是在 B 点都有其本身正确的存在方式,如果 A 点 B 点本质上并无区别,那一位自认为受困于 B 点向我寻路于 A 点的人,我又有何必要去言语如上烦琐无意的论述呢,我既不能告知他如何更好地自洽于 B 点,也不能指明其如何更好地行于 A 点,我只能说:“我是这样这样的,所以都可以的,你看着办吧。” 何其悲伤……

若是尚且在波涛中艰苦航船的我听到这样的回答,我必定会憎恨这样的答案,它除了和我讲了一堆屁话外,没有任何用处!因而我写不完这样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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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我先前的答案便宣告战败了,它们并不能真正回答这个问题。推敲起来,它们其实只是我在回望自身历程时所设演出的能够抵御虚无的状态,无论是被动的,视而不见的,主动的,其三者都能对抗虚无,而它们只是受难者们或许应当抵达的目的地,而非离开受难地的道路,因此帮助甚微。

“如果其他人有这种感觉,该怎么办?”,问题里后半段的答案我想即是我对小雨所说的,具体聊聊吧。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每个人所能抵达的状态也不同,没有能离开苦难地绝对的道路,只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但不是所有人都是我的朋友,不是所有的状况我都能分析,这亦是我的回答显得无能为力的原因。

当我开始回答这个问题时,我到底期待着一个怎样的答案呢。实话说,我同提问者一样好奇我会给出怎样的答案。现在让我给出一个期待的话:

我希望我给出的答案能帮助到那些迷茫受难于所谓虚无的人更好地分析自我的状况,从而选出更为适合自己的道路,即我希望我能在这里提出一种更为普适性的分析方法论,而非远观的状态论。

由此的由此,我们便复归了整个故事的开篇,“如何对抗心生虚无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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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虚无本身无处不在的话,那其是否本身便不存在呢;黑色的纸上不存于黑色,我们实则无法理解存在的本身;当我们在对抗虚无时,我们在对抗的到底是什么……

思绪在漫无止境的时日中悠扬地流淌着时,偶有能流经灵光之处的时候。此时,我便对 “虚无” 本身有了新的理解。

“虚无” 或许是当我们自身内部存在着内在不可轻易调解的矛盾时,所外化出的一个外在靶子。会感受到 “虚无” 是否有几个条件呢,一是这件事某种程度上不得不进行,二是这件事很大程度上你并不想进行,三是你自己没办法轻易调解这两者之间的矛盾,四是这件事可预见地将长久犹如无限地进行。由此在这件事情上,你不能怪罪事本身,因为它不得不进行;你不该怪罪你本身,因为这件事上必定有着某些不合理之处确保着你不想进行的正确性,或者说你终究不可能否定你不想进行的这种即时感受,感性先于理性为正确;第三第四则确保了这种矛盾的不可解性与持续性,因此这样的矛盾便不得不寻求一个暂且的出处以免引发过度的内在危机。而 “虚无” 便是在此过程中所外化出的极好外在靶子。当你怪罪于 “虚无” 的时候,不得不进行的事便失去了其意义,既便其本身是有意义的;同时,你对其的否定也失去了其意义,既便其本身亦是有意义的。由此我们所构建的 “虚无” 便成功泛化了内部矛盾,让自身内部 A 与 B 的矛盾外化成了社会 / 世界 / 宇宙的问题。于是在无可奈何的宇宙问题上,我们的内在矛盾得以苟且,我们这样的生活得以持续。

多数时候这种泛化是不自知的,我们并不知道我们感受到的 “虚无” 是由我们生活的无奈形成的,其更像是由于事件的虚无才导致了我们生活上的无奈,因果倒置了。因此当未解的矛盾由于事件的激化而引发进一步的阵痛时,我们便会更进一步地受难于我们自身所认为的 “因”,即进一步地受难于我们所塑造的 “虚无” 本身了。此时既便你由于阵痛感而试图变革,你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已无限大的 “虚无” 本身,而难有胜算,只能维持忍受,直至某一方到头。

因此在拨开 “虚无” 的迷雾后,当我们想对抗 “虚无” 时,我们实质需要对抗的,不是 “虚无” 这个虚空靶子,而是我们在面对所念所行之间的矛盾时的无力感。值得重申的,并非事件本身带来了虚无,所有事件都可以有其意义;并非矛盾本身带来了虚无,生命的矛盾不可避免,对抗矛盾本身便足以克制虚无感了;而是面对矛盾时的无力感才导致了矛盾的外化,这里的无力感并非指无法解决事件的无能感,多数时候我们其实是能解决 / 完成好事件的,但完成事件却会发觉其对解决矛盾无济于事,这才使得我们陷入无力感,在生活中缺乏完成事件的动力。

在讨论如何应对无力感前,我想先讨论为何我们没办法通过解决虚无 / 完成事件来消解矛盾。事件同虚无一样,其都具有无限性。你可以在 A 点感受到虚无,同样可以在 B 点 C 点感受到它,它是铺满世界的状态,而我们是只能立于世界内的人;事件 1 的完成必定连续着事件 2 的开端,时间是一种不得不填满的无限容器,区别只是不断填入其中的事件性质与阶段,因此若不伴随内在无力感问题的解决,个别事件的完成其实难有裨益,这种事件的不断连续性反而是无力感加深及矛盾激化的原因。“虚无”/ 事件是无限的,而我们是有限的,我们只有有限的体力,有限的精神力,有限的时间,以及有限的资源,只能去完成有限的事件,而无法应对无限的问题。

因此当我们试图来破解这种无力感时,我认为我们应当首先回归有限。我们应当先识别在这个矛盾的事件中,什么对你来说是无限的,什么对你来说是有限的。以我个人为例,虽然当时毕业这个事情看似是有限的,实则我看到的是:要毕业,我需要经受许多苦难;而毕业之后,由于毕业这个事件,我大概率是不得不进一步向这个方向靠拢的,而我又是早已不喜欢这个方向的,可见毕业之后我仍将进一步受难。那时 “大人们” 常和我说等我毕业了再去做喜欢的事情吧,可矛盾并不会由于你毕业了而消亡,你毕业了仍要面对毕业后的矛盾,他们许诺的空头支票在我看来根本不可能实现。我现在受苦受难所博得的成果,必将成为我下一步受苦受难的依据,这是我望见的无限,这是我痛苦的根源。而我当时嘴上常说的虚无 / 无意义就是这种根源外化出的更为方便更为容易让人理解的表述吧。另一方面,我那时不断也渴望渴望着死,死亡是绝对的有限,是对我人生的盖棺定论,矛盾不再存在了,事件不再延伸了,是我所期盼的天国,这是我希望的有限。那时我能决定离开,除了我真的无法再忍受这样无限的折磨外,我也给自己定了有限的目标,“如果在中期考核通过后,我还想离开吧,那就离开吧”,因而我可以短暂的忘记未来的那些无限苦难,着眼于眼前的中期考核;“如果在这个时间点前,我仍未确定好前路,那就自杀吧”,我那时确实定好了自己的自杀日期,以此为前提,这样既便我现在去挣扎,我受的苦难也是有限的了,如此我才能奋力去抵抗无限的虚无;以及那些我认定我能成功的中二幻想泡也给了我很多莽撞的勇气,既便它们最终无一能够实现。最后发生了很多事,我也受了很多帮助,对抗本身也确实克制了虚无感,最终我得以未死而踏上了前往北京的出逃之旅,尽管一切未定。出逃后,我才发觉生活本身没有那么困难,许多未曾走独木桥之路的人也这样生活着。这场出逃确实让我看到了在我原有道路上难以见到的景色。后续我时常感到的虚无,多数就是我再一次望见生活的无限才感受到的,无限的日子,重复的工作,但那时我已经会给自己定下期限了,定下奶茶店员的工作干到什么时候,定下外卖员干到什么时候,这样我就可以在望着的无限中坚持了。至此,随着我对虚无的解构,我已不再时常感受虚无了,我知其有限了,只不过既便知其有限,亦感知其疲惫而已,那就是另一个篇章的故事了。

至此…… 我已经偏题甚远了哈哈。总之,我们无法应对无限的问题,应当先设法回归到有限中,理清楚对你来说什么是无限,什么是有限,不要陷入 1 到 2,2 到 3,3 到 4 的无限循环中,应当着眼于你此刻在 0 到 1 努力上的感受,可以尝试将无限划分出有限的目标去隔绝无限的张望,若此刻的 0 到 1 都不能让你感受意义的话,更何谈 2 到 3 了,但若你能寻得此刻的意义感受的话,无力感便会自然消解了,这是我现在的答案。意义仅存于有限之中,方法道路请在有限中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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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之类的碎碎念吧,第四部分的论述应该还需进一步的深入和优化。不过寻找答案困难,寻找能准确表达答案的言语同样困难,就像我的退学理由写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没写明白。时间的滋养亦是答案萌芽的必不可少的成本吧(大概),精细下去没完没了啦,告个懒,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呜。

回顾确实让我给出对旧物有了新知,之前向死是由于我所望见之苦难为无限;现在向死是由于我发觉我所求之物为无限,我想全知全能,想每一种生活都体验一遍,而生命仅有有限的形式呢。之前死是绝对的有限,现在死是复归自然的无限,因而我时常思念我的自然母亲。不过这个问题用我上述论证的方法便可解决了,我只是这样想着。

“旧物新知”,读起来我还挺喜欢这个词的,就用来做本篇杂文的标题吧,此原标题 “如何对抗虚无” 有趣不少。终究是没能在 6 月写完这篇文呢,现在的夜晚对我来说实在是过于疲倦了,卧床上总是不经意睡着,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呜。以及我现在是否可以对抗我的下一个人生大敌了呢,如何对抗孤独?最近孤独感昌盛呢,行路于此,不知觉间早已身侧无人了,不知如何是好。

刘磊 2024 年 6 月 2 日 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