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的沙发

我独自坐在沙发的一侧,翻看着手中的书页。

屋内并没有开灯,仅有一旁整面的阳台帘上溢出的柔光散在这个不大的客厅中。这是一个周末的清晨,我早起来后,总喜欢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正是现在这样,不爱开灯,也不爱拉开会让外界事物干扰我的窗帘,就爱用这昏暗的暖光看属于自己的书。这可是这周内最后难得的时分了!可不要有人打扰呀!

咔哧!哒!哒!炙热的白炽灯突然拍亮了整个室内!美梦结束了。

“啊!干嘛呀!” 这一刺眼,我身体的力量都回来了,我已经完全明白现在的状况了!

“…... 又这样…… 不开灯对眼睛不好捏亲……” 我亲爱的室友,亦是我的房东,这间屋子主人,迷迷糊糊地从她的屋内走出,打开了灯。

“啊……” 我摁了摁眼睛,缓了过来,同这位虽然是主人却是不速之客的人打起了招呼,“早啊!今天怎么这么难得的早起了?”

室友没有理会我的调侃,或者说还没有办法理会上。她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客厅的冰箱,明显地尚未能睡醒,左右几下才掰开那冰家伙,趴一下腰,眼神上下一扫,一亮地似乎发现了自己的目标,终于把它从冰箱里可怜兮兮地拽了出来,接着随意地带上冰箱门,几个错位的步伐靠近这边,后一把重重地躺进了沙发的另一侧。

“呜……” 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正在对抗着舒软沙发重新带来的睡意。

“唉,没睡醒就回去睡呗。” 她一出来,我往往就没办法再好好看书了。不要打扰我难得的清晨呀!

闭着眼,她摸到手中抓着的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小瓶鲜奶,几经费力拧开了它…… 我已经不想理会她了,不如趁着她还不跟我闹腾看点书吧。

“咕噜~啊!谢谢你专门为我准备好的鲜牛奶呀!” 看来在牛奶蛋白质的作用下,她稍稍清醒了些。

“好的,不用谢,那是我自己买来准备明天喝的牛奶。” 我不着意地继续翻看着自己的书。

“哈哈那怎么不帮我把三明治或面包之类的也我准备好呢。” 她已经能清醒地能够跟我得寸进尺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因为楼下便利店三明治又不买一送一呀。” 我告诉了她为什么冰箱里会多一瓶牛奶的真实原因。

“啊?!难道你对我的爱只有买一送一的程度嘛!” 她故意地跟我无理取闹中。

“大概只有买一送一,还要再加上你得不经我同意自己去冰箱里拿,而且最好能在明天早上前还给我的程度吧。” 我用没有语调的声音纠正了这份爱的程度。

“亏我还这么贴心地大早起来帮你开灯嘞……” 她嘟囔不清地说着,大概正咬着 “她的” 牛奶瓶吧……

“一个女人想要写小说的话,不仅要有钱,还要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她忽然清晰地讲了这句话。

“嗯?对!” 我一惊!这正是我现在所看的由伍尔夫写的《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你看过?!” 出乎意料地惊喜让我合上书向她展示了这本书我特别钟爱的封面。

“哈哈哈……” 然而她并没有看过来,而且竟真的无聊地咬着她的牛奶瓶,“不,我并没有看过,我只是听过而已。”

我也不出所料地失望了,看着她放下喝了一半的牛奶,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彻底地醒了。

“谢谢你的牛奶。爵爵呢?” 爵爵是她养的布偶猫,但和我混熟后就总爱往我房里钻了。

“它的话,大概正霸占着我的电脑桌睡觉吧。” 我收回了失望的脸,重新投入了我自己的书籍。

“可恶呀!它到底知不知道它自己的妈妈是谁呀!” 听着她故作气愤地就闯去了我的房间,反正也不会在意我是否同意的……

喵!一阵不情愿的救猫声,就知道她抱着一坨的爵爵出来了。

“爵爵,你知不知道你每天吃的猫粮是谁买的呀,天天胳膊往外拐哼!” 她坐回沙发折腾起了可怜的爵爵。而爵爵应该正四脚撑开地竭力地挣脱着主人过于亲密的束缚吧。

“喵!” 听着爵爵窜出了主人的怀抱,又逃回了刚刚的屋里。

…… 可以比猫更闹腾的主人好像没有去追。

“你……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呢。”

“嗯,那可不,我又不是你呢。” 我明了地回了句调侃。

“哼!这么早起来看点啥吧。” 她没有怼回我,伸手摸到桌上的电视遥控,打开了客厅里大多时候只是承担装饰功能的网络电视,“嗯…… 看点啥呢…… 看上次没看完的新世纪福音战士好了!”

“啊?!” 总觉得她正在故意折磨此刻只想静静看书的我,“你还看这个?”

“怎么?我不能看这个么?!” 我无奈地放下书,看着她在搜索界面上开始输入名字了,“最近想入坑二次元了,听说这个是入宅必看的十部作品之一,所以要看呀。你觉得呢,这位老二次元?”

“某种程度来说…… 确实吧。” 我彻底地合上书了,看着她在这电视界面上不熟练的操作,终于搜到了这部作品,“不过我倒是不会推荐非二次元入坑看呀。”

“为啥呀?” 她终究是点开了这部作品的界面。

“精神病作!在你想患上二次元精神病前还是不要看的比较好…… 而且上个时代的作品也不一定适合现在观众的观影倾向了呀……” 我脑中回想过整部作品的过程和那些抽象而意识流的结局,“要不我给你推荐一些老少咸宜的动画吧!比如,比宇宙更遥远的地方!就很全年龄!要不我们还是看比宇宙更遥远的地方吧,不要看什么 EVA 了!”

我忽然间有种想苦苦哀求的感觉了。

“那不是更要看了吗!” 她坏笑地瞅过来,嚣张起来,“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二次元萌新光看那种流行的东西才没办法成为真正的二次元的呀!所以就要看这些老东西!”

啊…… 真希望这位二次元萌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希望她真的能看完吧。

“嗯…… 呃…… 我上次看到哪集来着。” 我看着她疑惑地翻了遍目录,又翻了回来…… 看来,并没有什么希望呢,“算了,就从第四集开始看吧。”

行吧,第四集…… 也才刚开始…… 我这样想着,放下了手中的书,打算就同她一起再看一次吧。

“好!现在去洗把脸,整点吃的吧!” 然而她刚点完开始播放,随即就起身了,胡乱的捋起了自己才留到半长的头发准备扎起来,“我去厨房煎几个鸡蛋好了。”

“啊?就像那残酷的天使!少年啊!去成为神话吧!” 我的疑惑伴随动画经典激昂的主题曲一同响起。她就在这激昂的歌声中,看着 OP 中一个个闪过的画面,随意扎出了一个小辫子,接着就不管不顾地光着脚哒哒地往厨房那边去了。

唉,我暗叹了一口气,扶过桌边够到被放在她那边的遥控器,勉强在 OP 结束前按下了暂停键。这下可以了,又安静了,还是看书吧。我接着拿起刚刚放下的书,不免地又害我把刚刚看过的部分又读了一边……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不一会,厨房那边便传来了她不成调的哼曲,伴随着开火的哒哒声,锅铲碰撞的闷响声,敲鸡蛋的咔哧声,下锅时的滋啦声,它们配成了完整的曲目。这安静的室内,她反而成了演奏者。

我的耳朵不禁被这样的曲目吸引,眼神游离出书本,悄悄向她瞥去。她的短发还未够长,短小的尾巴的俏皮地钓在脑后,收不住的发丝零散地游离在皙白的脖颈。她身上穿着那种就图方便的睡衣外出两用短袖,搭着简单的宽松短裤。从上打下的洁白灯光好像恰好地滑进了她颈口的缝隙,一笔勾勒了她腰间的曲线,汇集至紧实的山峰,流淌出松软的腿部,轻盈点出荧石般的脚踝…… 这灵动的身体随着她的哼曲轻松地摇晃着,多么……

等等!等等!我在看啥呀!看书!看书!

强制把我的眼神拉回书中,可连续读了几遍同一句话,还是回不过神。

唉,摆低手上的书,陷进沙发,我只能望着电视上也禁止不动的画面发呆了。

呯!瓷盘子与厨房台面的碰撞声。闭上眼,便可以听到更多细碎的声响。咔!关火的声音。刮刮!锅铲起锅的声音。滑!从碗柜里抽出筷子的声音。能想象到那细腻的双手…… 啊不!哒哒!甜美的脚掌碰撞到洁白地砖的声音…… 啊!不对……

我假意揉了揉眼睛,装模作样地一直抬起书。

“给你也煎了一个,吃么?” 她端着盘子回来了,能感受到她在另一侧沙发坐下时的细微压力。

“啊,不用啦。” 我盯着现在不太敢看她,虽然文字也看不进去就是了。

“煎都煎了,不可以不用,来!” 她夹起了块不圆润的清煎蛋,就从沙发上蹭了过来。

“唉!有油呀!” 我连忙把书抬起,身子只能往我自己这一侧挤,“我吃过啦,不用啦!”

“啊?不行!我自己吃不了这三个!你要吃这个!” 她不管我的拒绝,整个人压过来,用手肘干碎我试图反抗的胳膊,就把整个鸡蛋往我嘴上塞,“快啊!张嘴!我还端着盘子呢!”

“啊!别!油!书!”

于是,我被制服,被她用筷子撬开嘴巴,将整个鸡蛋强硬地塞了进去,洒出的油滴在我的白衣间,溅在我心爱的书页上……

“呐,好啦,一开始就好好听话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啦。” 她胜利地坐回沙发的另一侧,把桌上的纸巾随意地抛给我。

啊!怎么好像有了种被歹徒强暴了,弄得我满身都是,然后她就丢一包纸过来,跟我说 “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干净吧” 的耻辱感呢!彻底破碎了我刚刚溢出的二次元温柔女子的美好幻想。

我不满地抽出纸,仔细擦干净了书上的油渍,再徒劳地擦擦衣服,抹抹嘴巴,就把纸丢回她那了。唉,好了,好了,该收收心了。

她似乎很满意刚刚的胜利,用筷子的后尾得瑟地戳动遥控器的播放键,三下五除二地剩下的鸡蛋吃了,放下盘子,解开了觉得不舒服扎起的头发,一切回归初始,除了刚刚发生的恶战,以及我方收到的损失外。至少我们现在真的开始看新世纪福音战士了……

“你喜欢这部作品吗?” 几集后,她便用已经没啥精神的语气这样问我了。

“嗯…… 算不上…… 喜欢吧。” 虽然我正靠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我香香的经典登场。

“那重看一遍,也能看得这么认真吗?” 感觉她正无聊地发出疑问。

“不喜欢,不代表这不是一部优秀的作品吧。这部作品在二次元也算是有里程碑意义的了。入宅必看的十部作品?其实当之无愧的。里面有很多很多学问的。” 我以资深的口吻的分析了起来。

“哦。” 她敷衍地回答了,“那你总结一下这部作品吧。”

我看过去她,她已经曲上腿,抱着沙发上的抱枕,睡眼惺忪了,看似已经没有看下去的意图了。

“哈哈如我刚刚说的,是精神病人做的精神病作吧,” 见她这样,我也松懈了下来了,想着还是有机会自己一个人再一遍吧,“到后面就会发现,剧中的每个人其实都有心理问题,而这么一群存在心理障碍的自闭儿童聚到一起是如何都互相拯救不了的,只能迎来一起补完的坏结局,就是他们凑不出一个美好的结局吧。大概是讲人与人之间是无法完全互相理解的这样一个故事吧。”

“人与人之间无法完全互相理解,所以迎来不了美好的结局么……” 她渐渐失声地呢喃道。

“嗯,除了哲学意义上解析,这部作品其实还有社会层面上的意义……” 我见她明明刚刚还能精力满满地能 “强暴” 我,现在已经整个人都缩进沙发,像只要冬眠的刺猬了,便识趣地闭了嘴,拿起了桌上的遥控器,“所以我说不推荐给非二次元看么。我关啦?回去睡吧。嗯?”

我已经准备把电视关掉了,这样我们双方还能都争取点各自的早晨,不过看她样子我应该等不到她的回话了。

“我…… 要看……” 她倒在沙发的那一侧,还在坚持,嘴上嘀咕着什么字,我都听不清是啥,“…… 沙发法则其二……”

“好…… 你要在这睡的话,我去房里拿条被子给你吧,我就进去了。” 我敷衍着神志不清的梦中人,拿起书,准备起身时回房间去了……

“等等!” 冬眠的刺猬突然醒了,“你先不要动!我刚刚说了啥吗!”

“啊?” 我半起身的状态被她叫住了,“咋啦?”

“你先坐下!不要动!” 迷糊的刺猬拍了拍自己的圆脸蛋,正让自己清醒着。

我只好坐回沙发…… 沙发法则?…… 她刚刚好像确实说了什么。

“沙发法则。”

“啥?” 她还在晃脑袋。

“你刚刚说了沙发法则这四个字。” 我重新在沙发坐好了,这个闹腾的早晨仍未能结束。“对了……”

“哦!那没事了。” 刺猬终于把身体重新舒展开了,“要看!要看!我一定要看完它!”

“哈哈还要看的话,我可以陪你聊点什么,以确保你不会睡着,” 这时我才想起我有一个至今没能解决的疑问,“比如…… 贴在电视旁边写着的‘沙发法则’到底是什么来头?”

“啊,这个,” 刺猬确实地已经醒了,在沙发上扭转着身体,“这个不是你自己贴上去的么,怎么不知道。”

“别编造记忆呀!我好好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它就好好贴在了那吧。” 我清晰地反驳了她的胡扯,我记得我偶尔问过她几次,但她从来没答过,我一直上班也就没在意了。

我仔细看了那张贴在电视旁边的那张大概一张海报大的普通手写纸:

沙发法则

其一,必须坐在沙发两侧;

其二,不得互相推荐作品;

其三,不得互赠礼物;

其四,道别时必须郑重。

“哦!我想起来了,我刚刚是想说!你不能向别人推荐作品呀,这不就不符合沙发法则其二了嘛。” 她已经完全清醒了,感觉已经能跟我闹腾了。

“那违反了会怎样?” 我提出了疑问。

“会遭天罚。” 她如此确信地讲。

“哦?那!” 我直接一把抓起被我放在一旁、一早上因为她我都没能读上多少的《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向她怼去,“我现在就要向你郑重地推荐!这本!伍尔夫写的《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诶诶诶!” 她顺手就抡起手中的抱枕直接暴击在我的头上,然后马上就小猫儿似的窜逃至厨房的边角远远地瞧着我,“你别过来呀!这是违反规定的!”

哈哈!虽然挨了一下,这下突然有了一种制服了歹徒的爽快感了。

“好吧,好吧,” 我捡起被砸到地上的抱枕,重新把书放好,又一次在沙发一侧坐好了,“我对你那些胡编来的后果不感兴趣啦,你只要告诉我它的由来就行了,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

“哦?你想知道这个呀,” 猫儿胆子大了起来,从容地再次回到沙发,也在另一侧坐好了,“那就去找吧!我把它们都放到那里了哈哈哈!”

“哦。那怎么去找呢,我的海贼王陛下。” 真想无视她不明所以的玩梗呀。

“我现在想听美好的爱情故事了,” 她在沙发上探了探手,想抓回刚刚的抱枕,但沙发上唯一的抱枕已经归我霸占了,“如果你能分享一个让我满意的爱情故事,那我就告诉你真相,大作家。”

“嗯……” 我一边守护着手上的抱枕,一边思索起我的记忆,“爱情故事没有,不过最近好像确实发生一件还算有趣的事,可以讲给你听听。”

我任由她拽走了我手中的抱枕,然后开始说起了这奇妙的事情。

“我不是每天都会把电动车停在楼下路旁吗,偶尔我会把今天喝的水瓶落在车的前篮上。这时候第二天瓶子就会消失不见。我开头只是以为就是每天来的环卫工人会把车筐内的垃圾也好心扔了呢。但是有时候瓶子又没有消失不见。当然,这说不定只是因为这位收瓶子的神秘人不是每天都出现。而久而久之我发现了规律,就如果我剩了半瓶没喝完的话,他就不会收走,会亲切地留给我明天接着喝哈哈,但如果只有空瓶他就会收走。于是,我就突发奇想地试了试,一次性放了一个空瓶和一个半瓶进去,他确实只拿走了空瓶,留下了我还没好喝完的那瓶饮料。哈哈后来我便总觉得和他有种神秘而默契的交流感。然后我就一直顺手地把能拿的空瓶子就丢到车篮里让他收走,接着有一次第二天篮子里就多出来了一小包糖果哈哈。这一次呢,我除了放了空瓶,还放了一张写着‘你好呀’的纸条,你猜他是怎么回的?”

“啊?怎么回的呀?” 她期待地看向我,猫儿被玩具引上钩了。

“那你先告诉我,这个沙发法则是怎么来的,我就告诉你这个故事的后续哈哈。” 我收住嘴,要先收网才行。

“啊,不要。不对!规则是你要先讲完,讲完才能由我判断值不值得给你奖励呀。” 倔强的猫儿没有上钩,不满地强调反正都是由她定的规则。

“哈哈好吧,反正也不是多精彩的故事啦,只是觉得这样奇妙的事能发生在身边还是蛮有趣的,就想分享一下,” 我也没有想过用这样的故事就能套到她的真诚,“不过可惜,这个故事就突然没有后续了,他没有收走那些空瓶和纸条,也再也没有收走过任何东西了,第二天、第三天、一周后…… 我喝完的空瓶就一直积累在我的车筐里…… 他应该已经不在这了吧……”

…… 嗯?房间内出现了一阵难得的沉默,我本想看下她咋啦……

“真可惜呢,” 她却看过来了,一如既往的活力充盈在她的笑中,又把抱枕塞给了我,“不过我可以姑且给你相信对面这个神秘人就是一名可怜的白毛红瞳美少女吧哈哈,所以算你合格了。好!该给我的勇士一些奖励了,等下捏。”

说完,她便跑回自己的房里了。不知又要搞些什么名堂了。

…… 好一会了,她却没有出来。虽说确实是能安静看书或看番了,不过她不在了,好像也有点……

“锵!锵!”

她忽地跳出了房间,神气向我张开着手掌。

“啊?怎么了?” 可我并不知道她干嘛在那张手掌呀。

“啊!你是不是瞎呀!” 她见我一脸茫然,就愤而把她的右手往我脸上怼来,“看这!”

哦。原来她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带上了一个亮晶晶的银色戒指。哦。

“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瓜,” 我们再一次分坐在沙发两侧了,“其实我结婚了哦。”

“哦。刚刚结的?” 我根本不可能在意她说的这种话。

她又一把拽回之前塞给我的抱枕,再给我了一技暴击。啊!

“所以其实我结婚了,上面这个沙发法则便是我的他贴上去。因为他不得不受家族的命令要到国外深造 30 年才回来,所以他就给我买下这房子,并贴上这个法则,警示你们这些不值一提的垃圾租客们不要试图靠近我。”

简直是令人信服的一派胡言!

“不过他在走之前却忘记了一件事。呜呜。他忘记我还要再还 30 年的房贷了!呜呜!”

是绝对值得夺得奥斯卡的糊涂演技!

“所以在得知这个本少女悲惨的真相后,你要不行个好帮我把剩下的 20 来年房贷给还清了,好让我飞去国外找回我的真爱?”

她一脸坏笑的凑过来,感觉她自己都快憋不住笑了。

“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勉为其难把这一对价值千金的结婚戒指都赠送给你,以表达你对我们真爱帮助的感谢哈哈哈。”

她不知从何处又掏了一枚戒指出来,手上的那枚也不知觉间摘了下来。两枚戒指恰是一对,都仅是普通的银环戒指,紧密地依偎在一起,却落在这准备拿它们来换 30 年房贷的悲惨少女掌中。

“好的,可怜的悲惨少女呀,请容我拒绝这样无理的要求吧,” 我试图拿起手旁的书要拍她脸上,但她轻松缩回沙发的那一侧便躲开了,“再说你真结婚了的话,戒指不应该对方手上么,怎么在你这呢。”

“啊,这样…… 那便扔了吧。” 说完,她竟真把手中的两枚戒指向桌旁的垃圾桶抛去。哒!哒!两枚戒指落入桶底发出了清脆的哭泣。

看起来她好像真的失落了。不是吧!真要为没能用这两枚来历不明的戒指换来 30 年房贷而失落吗,我看被你这样扔掉的它俩才更可怜吧。

“嗯!怎么样。” 随即她却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精神,躺进沙发,模仿着高高在上的声音,“这个沙发法则的真相,你还满意吗,大作家。”

“哈,我真不该期待你会给出怎样的答案的呀,小写手。” 我模仿着她嚣张的语调也躺进沙发,“不如接下来就让我自己来猜猜这个故事的真相,用我问你答的方式怎么样?”

“嗯?”

“就你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了,比如,这张沙发法则是你和其他人一起贴上去的么?是或不是?”

“哈哈这个呀,算是吧。”

“那这个人是租客吗?”

“嗯…… 不…… 是租客!”

“那你和这个租客的关系是恋人吗!” 我故意在这个问题上极高地提高了语速。

“…… 啊?” 她愣了一下,却没有回答,那完啦。

“嗯?!小朋友想套姐姐的底还太早啦!” 她抓起抱枕就对我进行了一顿追击。啊!!!

终于抵挡住这一波攻击,暴躁的悲惨少女又坐回了沙发的那一侧,哈!得以喘息。

“所以不是吗?” 但我并没有放弃。

“嗯?!” 我刚忙双手护住,不过这次她举起的抱枕妥协地没有砸下,放了下来,“算是吧。”

“好的,” 我也松下了自己的双手,“那现在不如来听听我的推论吧。”

“……”

“沙发法则其一,必须坐在沙发两侧,这个是物理上的距离;沙发法则其二,不得相互推荐作品,这是爱好上的距离;沙发法则其三,不得互赠礼物,这是心灵上的距离;沙发法则其四,道别时要郑重,这是在突破以上三种距离后得到的结果。所以这其中一定藏有一个《花束般的恋爱》,你们相遇、相识、相知、相爱,但最后还是分离了。因此在对方离开前,你们一起贴上了这个沙发法则,警示你们自己或者说警示人们互相接近的危险。人与人之间是没办法完全相互理解的,既便你们能够走近,但最后也一定会发现彼此之间的不同,最后导致分离。就是这样一个遗憾的故事,对吗?”

……

她没有言语,倔强仍焊在她的面容,可眼眶却逐渐湿润了,她死死盯着眼前电视不断闪动的画面,没有一丝泪水滴落。

我一下揪心了,后悔将这些话说出来了,我…… 应该安慰些什么吧,可却只能也靠在这沙发边,一同默默看着电视上的画面。

“了…… 咳!了不起,了不起,大侦探哈哈,” 她轻咳了一下,出声了,尽力地用没有哭腔的声音装笑道,“这确实就是事情的真相了,不愧是大作家。”

她的眼眶没再那么湿润了,蜷起腿,又整个缩在了沙发。现在我更该拿个毯子给她盖一下吧,可我又预知她必不可能会接受的。

“现在讲个美好的爱情故事吧,我想听了。” 她又说道。

“爱情故事的话……” 我该谨慎选择自己要讲述的东西了,“最近我看了一个棒球漫画,我很喜欢里面的男主角。虽然我自己完全不懂棒球啦,但这并不妨碍我理解故事中的剧情。我会喜欢他是因为,他作为一个运动热血漫的主人公却并不是满腔热血的,或者说他竟基本就不是热血的。既便他仍会在赛场上忍痛坚持,表现得坚韧无比,既便他会拼尽全力丢出每一球,但他只是对棒球有着热爱,而不是追逐着比赛的胜利。所以恋爱也不一定要…… 啊,主人公最令我触动的地方在他在坚强外表之内表现出的柔情。他有一位一直相处很好的青梅,而她青梅的母亲,也是一直照顾着他的婶婶因病突然过世了。那时他的队友问他为什么不去安慰对方,而他说,若是去安慰对方的话,先哭出来的会是他自己。可他最后还是去了,他在那他们从小玩到大却也不禁意间有了许多变化的空地上,抱着对方,告诉对方,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呀。这是他们最好的鼓励、安慰与告白,不是一生相伴,而是一生的思念与祝愿。生命与生命之间虽然确实会被很多东西相隔,永远无法靠近,但有些东西确是能穿越这些隔阂,抵达并陪伴在身边前行的…… 所以既便因不同而分开了……”

我正讲着…… 却发觉她忽然低垂着头,从沙发上靠了过来。我看不到她的眼神,呆住了。她缓缓向我靠近,将我拥入她的怀中。

发丝的飘香挤进我的鼻腔,我该喜悦的。可耳后阵阵轻微地啜泣震耳欲聋地撞击着我的大脑。一种心生的愤怒灌满了我的全身,冲红了我的双眼。

“所以…… 你们不是分开了…… 而是…… 他……“

她抱我抱得更紧了,像是双手要狠狠抓进我的身体般,阻止我离去。

“你…… 一定要…… 长命百岁呀……“

我近乎脱力了。

我在干什么呀,我丝毫安慰不了她。什么没有达到恋爱的结果也没关系,只要有努力朝结果去走就好呀!她甚至被剥夺了迈向结果的可能性。沙发法则其四,道别时要郑重,是因为我们永远不知道我们哪一次的道别会成为我们最后一次的相见。而不靠那么近,我们才不会被这样的分别深深伤害。

我颤抖着,出于我的愤怒,出于我的无能,出于我的恐惧!

可她松懈下来的手,开始轻轻拍抚着我的后背,安抚我不要这般自责。

“呐,    ~~~~,” 她呢喃了一个名字,不是我的,而是他的,“在你走后,我按你的说法,在网上挂了我们空出来的房间的招租信息。来了很多人,可不知为何的,我却又通通把他们拒绝了,我不想他们住进你曾经的这个房间。直到有一个一看就半大的孩子,背个包拖着一个箱,什么都没有就来了。他太像你来时的样子了,他也喜欢大清早的窝在厅内看书,又不开灯哈哈。不同的是,他是二次元,你是影迷,但对作品的执着程度却又是一样的。他就好像那个没和我谈上恋爱而还幸福地生活在这个世上的另一个你呀。我拒绝不了他,所以他住进来了,我们的爵爵也很喜欢他呢。我知道我该同他保持距离的,可越同他在这个屋内生活我就越神经质地把握不了自己在做什么了。我很想你。”

“在你走后,我把我们最后那天清晨争吵的沙发法则给贴出来了哈哈。你说我们是永远无法完全互相理解的,不知为何我有点生气,我会努力去了解你的世界,不要那么说。而你也说,无论跨过多少层障碍,你都会来爱我。我太高兴,好像忘记在那个早晨同你道别了。在你最后的身旁,只找到了一束花,和一个装有两枚戒指的盒子。花,我带回来了,它枯萎了。戒指,今天也被我扔掉了。我离你越远,我的神经质就越重,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你残留的痕迹。我才知道,我们确实是无法完全相互理解的,死亡会隔开我们,自我会隔开我们,一切都会隔开我们。我现在爱你太难了,我好想离开你,好想未曾遇过你,好想轻松地度过我的一生,不再思念,不再渴求,不再受苦。所以我要把这沙发法则也撕掉了,我好想去爱,不顾一切的去爱,在伤痛追上我之前,爱上我能爱一切,然后去死,然后去寻找我爱着的你,去追寻爱着你的我。我好想抛弃一切去爱,抛弃一切去死!”

“可当我望着你时,你一定望着我吧。当我不理解你时,你一定不理解我吧。我不爱你了,你一定也不爱我了。我们因为发现彼此爱的相似点才接近,唯有双向的爱才能突破那层层的隔阂。可你走了,你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死物。你说过,世界仅是有形式的死物,生命的意义仅仅是如何去面对这些死物。我不懂,我一直以为生命就是有物,死亡就是无物。生命是好的,死亡是坏的。我想着我们一定会这样彼此相爱地走下去的。可你走了,我才明白,我生命的意义仅仅只是如何面对你的死去。我才发现,所有人都终有一日要面对层层叠叠的隔阂,而爱不从对面传来,这里只有死物。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若还爱你,我必会坚强地走下去。我若不爱你,我却也没有勇气去那边面对必会不爱我的你。我发觉,在这些死物面前,我唯有走下去而已。可我该怎么办?在没有你,没有爱的时候,我该怎么走下去……”

    ~~~~,” 我的喉咙发出来声响,我呼唤着她的姓名,好像不是出于我自身的意志,“对不起,没能更长久地陪伴着你。我热爱的死亡来迎接我了,我没能拒绝它。对不起。”

“请不要说,希望没有遇到我这种话,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希望遇到你。无论这一次,我们携手相行了多远,无论这一次,是你先离去,还是我先离去,我都会奔跑着去找你,我想爱你,尽管我们面对的不可战胜的死物。”

“那位小伙听起来挺有趣的,感觉能和他成为好朋友。戒指丢了就丢了吧,反正当时也只是想买来唬你的。结婚的话,会有更大的惊喜。我在这边过得还不错,死亡比我预想得更有趣。我先是好像从我的肉体分散开来,我看见了世界,接着又成为了世界。然后,不知过去多少时日,我似乎重新聚集了。我成为了一个新的生命或物质,在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时间与空间。而后我又死去了,再次进入了这样的循环。就这样我不断地遨游漫游,我已不记得我是否还爱你了,我只记得我每一生每一世好像都在找你,因为我知道以你的性格肯定会伤心的,你肯定会不知道该如何向前的。就像你在这座城中买下的这栋房子,决心将自己困于此处 30 年,至终老。因为你根本就没想前进,你对未来根本没有希望,你只是拖行于此。所以,见到你之时,我好想牵起你的双手慢慢把你拉到阳光之下呀,让你知道这世间有多少欢乐,有多少浪漫,你值得去追寻它们的。”

“可有件事情,我们始终无法改变。我们确实没办法再相见了。我们该道别了。但,我写的沙发法则其实都是反语哦。请靠在一起,请互相推荐作品,请互蹭礼物。道别时一定不要郑重。因为这样,我们才能轻轻把对方放下,走回自己的路。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前进的话,请去追寻你的下一份爱吧,直至世界荒老,或者你荒老。”

“那么我们来道别吧……”

    ~~~~,再见啦,既便我们真的不会再见了。我在这边会过得很好,该你那边也过得很好了。”

    ~~~~,再见啦,对不起让你一直牵挂我了,请在那边尽情地享受你的冒险吧,我这边不用你担心啦。”

“嗯,再见。”

“嗯!再见!”

我们相拥在一起,好像笑了也哭了。

只记得当我缓过神时,我们正分坐在沙发两侧,电视上节目的节目已经停止播放了。

我站了起来,同她说:

“走吗?吃个午饭,顺便去看看我的神秘纸条今天有没有得到回复哈哈。”

她也站了起来,伸了懒腰:

“你东西都收拾完啦?是明早走的车吗?对不起把你明天喝的牛奶喝掉了捏。”

“哈哈怎么会!我那么爱你的人又怎么会介意这个呢。”

“滚吧!”

END

刘磊 2024 年 9 月 30 日 于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