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海市静安区送餐服务指南

#

100 元订单额外补贴 2 元;

200 元订单额外补贴 6 元;

500 元订单额外补贴 18 元;

1000 元订单额外补贴 30 元;

当我手上拿着一份 500 元的订单时,这就是我一整顿的饭钱呐!一单就可以挣一顿饭呐。但要是搞砸了,这一单就得赔上半个月的饭钱了。半个月的饭钱呐!

所以当店家还特意叮嘱我,餐盒里面是摆盘摆好的状态,尽量不要摇晃得太厉害时,我就更不敢在配送过程造次了。餐品是两盒西餐厅的现切高档火腿,以及一瓶价值数百的洋酒。我将它们小心妥善地卡进餐箱内,确保安稳后,才踏上电动出发。一路上平日爱闯的红灯也不闯了,油门更不敢拧满,该让让,该让让,不要挤我,不要挤我,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所幸送餐地并不算远,也是我常来的熟悉地点,总算无大碍地来到楼下,让保安帮忙刷开门禁,走进电梯,剩下就是将餐品提到门口交到顾客了。嘿嘿!一个轻松送完的大单。

我小心腾出提着餐品的手,按下了楼层按钮。电梯门即将平安大吉地关上,它一定会顺顺利利地运转,将我稳定送至楼上,抵达今日的幸福。唉!?即将合上的福门再次打开了,一位年龄中等的阿姨拖着步伐进来了。唉,问题不大!等阿姨走进站好后,我急切地再按了几下关门按钮。这下电梯门终于平稳沉重地紧闭了。稍一震后,这个承载幸福的小箱子便开始上行了。

啊,对了。

“几楼?” 我向刚进来的阿姨问道。

“啊?哦,13 楼。谢谢。” 她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我按下 13 楼,是在我要送的楼层之下,在完成我的订单前还要再停一次呢。我拿起手机,再次确认了订单上的信息,确定是这儿没错,又瞅了眼手中提着的餐品和洋酒也正安然地躺在餐盒中,松下心了,看了眼跳动的楼层数,很快了。

手机屏幕的光线黯淡下来,我将身体侧靠在电梯冰冷的铁壁上,扯下脸上松垮的防晒口罩,喘了口气。现在正值晚间的低峰期,外头热辣了一天的太阳也终于同手头的订单一起消停下来了。这才得以在这不得不等待的时间里多歇息一会了…… 这个电梯真不错,除了有舒适的凉风,也难得地竟没有开梯内广告的声音,它们总闹耳复读得让我心烦,现在就安静多了。电梯内部的整体装饰也十分干净,没有张贴什么多余的宣传标语,仅是一个四壁透亮的铁盒。我习惯性地就站在电梯门口旁的按钮前,可以看到映在壁上的我正被电梯上紧紧排列的楼层数字吸附着,身形显得扭曲得诡异了,有点可笑。我身上黄色的配送服已经四处脏污了,尽管我已经在尽可能地每日清洗它了,但日晒的痕迹与沾上的油污终究一日一日地积累在上面。我用手掌拍了拍衣服上似在不在的灰尘,又用手背蹭了蹭脸上不舒适的瘙痒,但上面好像结了一层薄薄的盐渍,蹭不干净了。唉,我苦笑了一下,还是拉上了口罩,不再看它。

随便向旁一瞥,便看到那位后上来的阿姨正缩在电梯另一边的角落里。她的手上好像抱着两瓶什么,细看一下,竟是啤酒!这样抱着两瓶玻璃瓶装啤酒?这样寒凉的啤酒难道不会打湿衣裳吗?!可她似乎并不在意,脸上没有表情,眼神死去般地低垂着,一动不动,凝固成了梯内的又一饰物。

有虫蛆钻进了我的心中!

啊…… 好像忽然有种不幸的虫蛆钻进了我的心底,滋滋地啃咬起来。

我…… 我好似张开了嘴。

我今天接到一个大单呢,就这一单我就可以挣到我平日里跑三单的才能挣到的钱呀!很开心!你看,虽然辛辛苦苦一天,但是也是有好运发生的。

所以…… 别太诅丧,总会好的。

然而没有任何话语在这密闭的铁盒里发出,我这磨损的行装也悄然地沉默了我的言语。

我知道今天其实是端午节,不然也不会有这种昂贵又好送的精品餐送。这一单值三单的价格,可节假日的劳作是否本该就值三倍的工资呢?而今天的骑手们获得的是三倍的送餐积分,积分会在月末汇总在站点内排名,最后按排名的高低不同分不一样的档次给大家工资加成。

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在今天获得三倍积分,而积分是排名制的!能获得工资加成的人数比例也是固定的!

别 TM 搞笑了!

“叮!”

我恍得回过神,电梯到了!

这幸福之门停顿住,便倘然地张开了,宣告着有些人的幸福将只到此处,不可多想。

我…… 我忽然很想再看下那位阿姨究竟是如何的面容,可在我恍惚回头的那个瞬间,这娇小的身躯侧过了我的身旁,我再也不知他们是如何的感受了。她模糊的身影地晃进了漆黑的楼道,远处深邃的窗照进了城市的光,我不知道她将打开哪一扇门。

“嘭!”

幸福的门再次沉重地闭合,不欢迎来者,于是接着上行。

#

最怕的是雨天。

当顽皮的雨水玩似的从天空中哗啦哗啦地坠下时,我的心情却不甚美好。

如果是上班前就在下的雨倒还好,出门前便可把全套的雨具备好,尽管在大雨中它们能发挥作用的时间往往也只有前面的一两个小时。那些骑行中飘乱的雨滴总要想方设法地挤进一切雨衣中能挤进的空隙,总是要攻击那些我实在难以防备到的地方。于是它们嚣张地从雨衣的间隙里沾湿我的衣裤,张狂地以我的脸为坐标疯狂迫降,再从那脖颈的漏口突击至胸膛,流至全身。不出两个小时,我就如一只被提起,放进水里一泡,再捞出的小猫一样了,并且也喵喵地发出着可怜地抱怨。这时,身上雨衣的作用就只有把湿漉漉的自己包裹起来的体面了。

但说实话,这种一天下的雨反而是仁慈的。半途而来的雨则狡猾很多。有时提前看天气,见一天都要雨,便提早把最麻烦的雨裤先穿好再出门,结果一整天都不见雨落,可闷死我了。下午才来的雨,又需要提前把雨衣备在餐箱,很碍餐品位置,又时时刻刻地担忧着这雨什么时候会来呀,可千万不要在忙时我不方便折腾穿上雨衣的时候来呀。

在夏季时常也有毫无预兆一阵而来的飘雨或暴雨。暴雨的话能闲暇找到避雨歇息的地方最佳,没办法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后续让被落汤的自己重新在烈日中晾干就好。飘雨则更为危险。一次午高峰时期飘下了一点小雨打湿了路面,我并没有留意,只是仍按着晴天的习惯去看。(我们在晴天开车是很快的,往往只要起步就是拧满电动车的油门。)这时前面有个路口,两侧停满了车,遮挡了视野。一个行人突然从右侧的车间穿出,那我只能往左打点,但是紧接着路口左侧又出现了从左向右穿行的汽车,那么我便刹车。于是!这下可好!转弯!刹车!打滑!车身侧翻!摩擦!翻滚!一气呵成!昏天黑地!

恍惚中,我摔到地上,只感受到了两个巨大的车轮轰隆轰隆地从我身侧碾过,那路人也惊慌地从尚在回神的我身旁跨走。我模糊中爬起身,吃力地扶起侧倒的车。现在首要的是检查餐箱里的餐品有没有问题!谢天谢地!这一批餐品包装得都很好,虽然翻转过来了,但都没洒。接下来就是要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马上接着把手上的订单送完。余下的,身体如被敲击过的疼痛,手臂膝盖上渗出的血丝,衣服上晕染开的血斑,这些在系统计时器停下前都不是事。

现在我时常觉得,我能平平安安、四肢健全地跑完这几个月的外卖,身上或许还是尚有些福分在的。若是当时再往前摔点,说不定就可以播放片尾曲了。那时确实有很多不够小心的时候,但万幸都没有大事,就如此地跑完了几个月的外卖。

后来,便逢雨天,我就驾驶得非常小心地。这是身上不断翻新的擦伤所带来的教训。

酷热的晴天与雨天相比则是另一种磨难。

在欢送了 6 月漫长的雨季后,上海恭迎了 7 月极端的酷暑。全日大半的温度都高达 39 度,却又永远也不会摸上 40。

这样的天气,人倒还好,穿好防晒,只要开得够快,总会有风。(虽然应当好好吸取刚刚提及的教训。)但我的机子更受不了。跑外卖基本手机就是亮着一天,所以一直带着充电宝。而在这样的高温下,就算我插着电源,我手机的电量也仍在噌噌往下掉,让我很焦虑,而且至少也因此干坏了我四五条数据线了。它握在手上往往都烫手的很。

某次正当正午,我正准备存柜子,手机忽然警报地显示出:

“当前手机温度过高!请稍后使用。”

啊?!

喂!喂!我现在可没时间陪你在这凉快呀!

我几经尝试,想突破这样混蛋的高温保护。结果每次一点进送餐软件就马上拒我之门外。

啊啊啊啊啊啊!

可恶啊!给我用啊!

今天不是你爆炸,就是我爆炸!我们之中总有一个要爆炸!你 TM 快把你的高温保护给我关了!

……

唉,最后,我只能蹲在阴暗的墙角里把我身上所有的水(虽然在这样的天气里身上带的水也是温的了)全都浇给它了。终于!它能正常使用了!唉!

在余下的盛夏里,我便学会在这高温里不仅要关注自己的温度,也要关注它的温度了。每次喝水的时候也就顺便抹一点水到手机上,谓之曰 “也喂它一点”;去厕所的话的话就把手套都给浸湿,握着手机的时候就能降降温;等电梯时,便把手机摁在冰凉的铁壁上,来个冰凉 SPA…… 没想到的,这些稀里糊涂的措施竟还真的有效,我再也没有遇到过高温的报警的情况了唉。

我想我不能爆炸,你也不能爆炸,我们都应该要有美好的未来,反而与这部旧手机生出了情愫。可怜这本就年迈的手机还要陪我这般风吹日晒雨打了。

最终,我没能坚持到或许会和春天一般舒适的秋季的到来,我在 7 月末便黯然离职了,平安地也沉默地离开了这群群体,离开了繁华的上海城市。

那时我也时常会想到,我在北京也曾见过在冬日里裹得紧实,小心翼翼骑行在雪面上的外卖骑手们。我们确确实实是行走在天空之下的人吧,对于我们,春风是拂于脸上的,夏雷轰隆于头顶,秋意望在眼中,冬雪被踏至脚下。

但……

这可说的太好听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一场暴雨来临时,选择多在屋檐下停留一会的。背负天空生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所能描述的也只是所有苦难中的一部分,只是那些能被有趣讲述的部分,没有他者能知道一个外卖员将餐品交给顾客后,望见那在大雨中已潮得如八爪兽般的手掌是什么感受。

可既便如此,我离职的原因仍不是因为这大自然强给的馈赠。天灾哪比得上人祸呀!我在感受它的同时,这份职业也塑造着我。在我送餐的后期,我愈加得感到烦躁和焦虑,我正在成为一名系统中真正的 “外卖员”。我始终没能清楚地看到这份职业希望的未来在哪里。它是一份欠乏生活,缺乏保障,难以看到未来的职业。

#

送外卖所见最多的故事是 —— 房门前的故事。

一次周末送了一大袋炸鸡到一个老小区,是一个小伙出来接的餐,关门前听到了他的那声:“各位!开饭啦!” 的欢欣。那时我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周末大家聚在一起吃炸鸡的快乐。

送了两杯奶茶到房前,听到了屋内:“嘿嘿,你猜猜是什么?” 那我猜!一定会是我喜欢的东西!

“家有恶犬”,是真有恶犬。有些房门前,主人虽然已经温馨地贴上了 “家有恶犬,请放门口”。不过有时候我刚出电梯就听到狗狗在屋内的狂叫了,害得我只敢躲得远远的给房主打电话告诉他外卖到了,电话里也都是小狗狗的叫声。

不过也有良犬,有次主人开门拿外卖,里面的狗狗也也跟着探出头来,拿完要关门了,狗狗也就收回头去,真可爱呢。

有次一只柯基一直在屋里叫,主人开门拿外卖,它就跑了出来。接着拿好了外卖的主人便 “哦,拜拜。” 地把门给关上了!那柯基便不叫了!扭过圆滚滚的屁股,抬头茫然地望着我。啊哈哈,我的电梯到了,也拜拜啦。于是便留了这样一只孤零零的柯基在楼道里哈哈哈。

除了这样的互动外,房门本身就讲述着许多故事。每一个房门都有各式不一装饰,有对联,有盆栽,有大书法家,有毕加索在世,有写着攻克书山题海的鼓舞,有通向二次元的大门…… 它们骄傲地向访客们彰显着屋内主人的气质,这亦是一种极有趣的互动。

街道上遇到的邂逅少些。

一次我经过路边,一位在旁的女孩不断地向外招着手。尽管手上还有单子,但我还是停下来退了回去。

“怎么了?”

“呃…… 你能不能帮我把卡在轮子里的裤脚拔出来……”

她略有尴尬地向我解释了当前的状况。她的裤脚被卷进了共享单车轮轴里,现在动不了了。

我蹲下来检查后,发现确实卡死了,没办法扯不下来。最终我只好在附近的店里借了剪刀直接给她剪开了。期间她聊到是独自来上海游玩的,今日第一天刚出门便遇不顺。她到看起来是大学生年纪,很有活力,抱怨着自己的运气不好,却也不可惜被剪掉的裤脚。在她终于从车上解放后,还锐评我的修剪技术怎么这么难看!又拿剪刀给自己修了一下。

我其实还蛮有兴趣再同她聊聊的,不过我们也都还尚有任务在身,就这样道别了,也加联系方式,我想若是真的有缘,便总还能遇到的吧,我心里如此期待着。哈哈哈不过,缘确实尽于此了,这只是一次与陌生人的偶然交汇而已,同那被剪去的裤腿一样并不可惜呢。

店里的故事也是重要的一部分。

有次在一家本地店看到这样的招牌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 我不禁赞同了起来。

我上班平日的作息是这样的:早上 6 点多起来,洗漱完后就出门骑上电驴到商圈,提前换好电池,买上早餐,临近 7 点就上线开工。早餐是在早高峰的闲暇时吃的,要是等到 10 点开早会时还没吃完,那就早就彻底凉掉了。

正常的话,午饭是吃不上的,大家吃上的午饭才是该我们忙碌的成果。午后近 2 点,午高峰就结束的差不多了,这时候就可以趁着没单的间隙去便利店买上午餐草草应对。

理论上下午茶期间是有完整的自由选择的时间去下线吃饭的,只是我觉得这种不固定的自由选择时间反而颇为麻烦,让我会有顾虑和担忧,因而我都是不下线,只是利用低峰期接单的间隙来吃饭。

不过接单的间隙并不总是会有。午后虽然不忙了,但手上的单不断的话,我就会一直跑下去,很多时候到了下午 4,5 点还没吃上饭。于这时候我就会索性不吃了,忍忍吃晚饭吧。这样,晚餐时的烟火味便对我来说显得格外喧嚣。走进店内闹热的氛围,路过小区时飘来的油烟,经过房门传来学摆盘…… 呜!好饿!想吃!这才知道我如此的活生是没有生活的,没有厨房里的油烟,没有瓷碗的叮当,没有餐桌的闲语,又何谈生活呢。

抛却不开心的,送外卖所遇到的趣事实然不少,还有那在高楼间所望的广袤天空,那如走进密室般的奇妙楼道等等等等。人类以一种很神奇的方式垒满了这一片本该僵硬的混凝土地,有意无意地将自我的色彩泼洒其中,将这沉默的城市暖出了一种如彩虹般缤纷多样的温度。

于城中的是人呀!我想至此跑外卖确实不失为是一种体会一座城的好办法。

#

外卖员算人吗?还是只如能更换零件的电动车一般?

要成为一名站点外卖员是容易的,你只需要会骑电动车,并且没有犯罪记录,然后就可以准备入职开干了。不过,在入职前你需要知悉以下信息:

​ 1. 站点可以提供车子和住宿,但都收费。电动车包换电套餐 700 / 月,宿舍水电平摊 900 / 月。招牌软件所写的零元入职实际情况是,车子先用后付,宿舍扣在下个月的工资,所以能零元入职;

​ 2. 新人入职,站点会提前找个老骑手带你跑两天,若尝试后觉得不适合,可以不入职,但这两天没有工资。另外,车子是整月起租,就算只用两天也是租一个月,不入职的话可以骑走开一个月再还回来;

​ 3. 入职后,工衣、餐箱、头盔在站点买,扣一次在工资里;其余手机支架、充电宝、雨衣等装备自己准备;

​ 4. 入职后干不满七天没有工资;

​ 5. 离职提前一个月申请,急辞扣去下发的一半工资;

……

先了解这些,接下来讲工作事项:

专送骑手采用排班制和系统派单的方式上班,即将一天内所有时间划分成不同的送餐时段,骑手需在送餐时段完成相应的在线时长和单量要求才算合格出勤,一天内需达到一定数量的时段出勤才算当天出勤;系统派单则是专送骑手所有订单均由系统派发,不由站点或自主决定送什么单。(不过专送骑手间仍存在一个转接单系统,可以将不愿意送的单转出大厅或转让个人,但若 3 分钟仍无人接单则仍由系统派发的该骑手送餐。)

没什么复杂的,一直在线,发啥送啥,闷头摁干,在系统这方面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

再及,工资说明:

订单价格采用订单量梯级区间式设置,简明的说就是送得越多单个订单的价格就越高,如,在全勤以下的 0-700 单仅有 6.15 元每单,700-1000 单则有 6.45 元每单,再高则是 6.65 元每单,最高 1300 单以上 6.75 元每单。(总的来说,干得越少亏得越多,干得越多亏得也越多。这下流汗黄豆脸了。)

说实在的,没什么复杂的,一直在线,发啥送啥,闷头摁干,在工资这方面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

一切的前提是这份工作真得能让我一直闷头摁干,而不去想那些我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吗?

#

送外卖是简单的工作。

根据订单,取到餐品,根据路线,送到餐品,订单完成,结束了。

取餐时看好单号,送餐时看好地址,配送过程注意餐品与自身安全。总的来说,大部分订单配送系统所给的配送时间虽然不能说是富裕,但确实是足够的,只要认真对待,多加留意,这份工作并不难。

我每月能跑 1000 + 单,合计超时或出错的订单仅 10 单上下,准确率为 99.9% 左右。除开午高峰的极限状态,这工作多数时候需要思考和解决的问题其实很少,熟练后,只是去取餐,去送餐,这样的简单循环而已。

不过,午高峰的极限状态还是很值得来一聊的吧。

在最高峰时期,我手上一般得有 10 个订单左右,这时我每浪费的一分钟都得在这些订单上共同乘以 10 倍,时间就变得极其珍贵,刻不容缓。这时就不得不考虑送餐的极限情况了,思考它配送的最优解了,以缓解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的容错率。

通常在骑手 APP 上会根据你的订单情况给出一个综合的推荐配送路线,这是系统根据总配送距离优先所推算出的配送优解,多数时候也十分值得参考,但绝非是实际情况下的最优解。

纸面的配送距离与实际的配送情况其实存在很大的差距,配送的过程也千变万化,若仅是闲暇时,骑手多多少少还有些时间能去应对这些差别和变化,但在午高峰,这种配送的容错几乎会被单量压缩至了极致,一但有单子拖沓,就极有可能导致后续的所有单子都滚雪球地出现状况。所以,仅以距离作为判断基准的话,风险很高,应当更多地考虑实际的取餐送餐情况,以规划路线。

我们可以把普通的送餐过程理解成 “点对点对点” 的过程,即从当前位置的点,前往取餐位置的点,再前往送餐位置的点,这样一个送餐过程就完成了。但每一个订单都有一个取餐点和送餐点,当我们面对着成群的订单时,在配送地图上看到的就是密密麻麻地点和交错凌乱的配送路线,难以规划。这时我们不应该再以 “点对点” 来理解过程。我们应该把成群的点或同性质的点理解成 “区域”,把区域内的点连向另一区域点的过程理解成 “批次”。

简明地说就是,午高峰的单要一批一批地去送,而不是一个一个地送。

表层理解的话,这样的方法和以最短距离优先推算的路线其实差不多,就是取 A 点的时候顺路把同区域内的 B 点也取了,送餐的时候则尽可能把在同一区域内的 C 点和 D 点一起送了,以配送总距离最短来算的话,多数时候也是推算出这样的路线。

但深层来讲,这种方法的关键是:如何根据实际情况来划分 “区域” 和 “批次”。并非相邻的点就适合划进同一区域,并非相似的配送路线就适合归进同一批次,我们要考虑更多的商家实际出餐情况和城市道路状况。

举例来说,在系统规划里,它会优先推荐我们把附近所有商家的餐品取完后,再前往下一个区域,但实际上每个商家的出餐并不一致,也不是骑手能影响或决定的。因此,我们应当对每个商家的出餐速度有一定的理解和划分,知道哪个商家出餐快,哪个商家出餐慢,这样我们就能一次性去取走那些同一区域内已经预估出餐的餐品,而新来的附近订单或者出餐很慢的订单则可以归到下一个来这里的送餐批次里去送(可不能傻傻地在那里等它出餐呀!),这样我们就可以大大缓解先来订单的送餐压力,而不会因为等待后续订单的出餐导致整个送餐链压力极大。

另外,“批次” 的概念也不仅以配送路线为考虑基准,商品性质也是重要的判断依据,包括商品数量、体积、是否便于携带等。一个会挤爆你餐箱的大单子自然需要单独地去考虑其送餐情况,提前取走餐品的话,不仅妨碍其他餐品的送达,也带来更多的送餐风险。

“区域” 的划分同理,不仅考虑距离因素,也考虑道路因素。A、B 两点很近,但隔了条有红绿灯的马路,而 C 点与 A 点稍远,但不需要等红绿灯。这时把 A 与 C 归为同一 “区域” 才更方便,而 B 点的情况则需要红绿灯的状况随机应变了。如从 A 点出来,望见路口的灯是红的,既便 B 点就在对面,也不用犹豫,直接掉头去 C 点,只要够快或幸运值高,回来这个路口恰好就是绿灯了,便省下很多时间,可千万不能小看在午高峰等的这两三分钟的红绿灯呀!

相似的,对于送餐地点,这个地方是放柜子还是送上楼,送上楼的电梯是快是慢,好不好爬楼梯,这些也有着各式各样的讲究。不再赘述了。

然而……

其实并没有这么复杂,多数时候也不会这般细致,90% 的问题靠送餐的熟练度就可以解决了。习惯成自然,不需要考虑这么多。况且绝大多数时候,也不会忙到这种程度。就算在最忙的时候,它也只是一份简单的工作。

忙时多少还比闲时有趣些呢。

#

这份工作颇有种在时间上太满,在强度上又不够满的感觉。

一个月 31 天,我一共上班 30 天,休息 1 天。这一天休息是因为,站点的甲方要求骑手必须每人每月至少休息一天,所以就不得不安排了一天休息;

我每天从早上 7 点上线到晚上 7 点,一天在线时长超 12 个小时。一天送 40 + 单,最高送 60 单。

这样下来,一个月一共送 1200 + 单,但薪资也仅是差一点才到五位数而已,况且站点也没有给骑手买任何的五险一金。

但不要觉得这薪资低了,就算按 300 一天,上 12 个小时,时薪也有 25 每小时了。这在底层劳动业是很高的,我做的所有底端服务业都达不到这个标准。

对于我们,一个月能拿到近一万就是很多,就算这个月 30 天干 30 天又怎样呢?这就是干一份才挣一份的工作呀。所以,我就应当干上一年 365 天,有啥未来好去考虑的呢。有钱自然就有未来了,至少它给我提供了挣钱的机会呀。

所以它在时间上太满并非什么太问题。况且早上 7 点干到晚上 7 点,晚上不还有点自己的时间吗哈哈……

在强度上不够满对我来说才是问题。

如前所述,其实只有真正高峰的时期,我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送餐事业中。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脑袋都是闲暇的,只是把东西从这里送到那里而已。

这使得我不得不想法设法地打发这些送餐的间隙。

我曾带着书在我餐箱里。没想到我就利用这有时几十秒不到有时十几分钟有余的送餐间隙看完了整本的《包法利夫人》,看完时它也已在我的餐箱里颠簸得破破烂烂了。

然而尚且能看书时说明我的状态极佳,后续随着我的心态下滑,多数时候就望着眼前马路发呆,数着日子怎么慢呀,数着怎么才下午 1 点呀,愈发得看不进东西了。

当时跑完一个多月外卖,我就想离职了。有些无趣呢,想着要不就这样从上海横跨中国去拉萨好了。如果我每到一个新城市就是每日每日的工作又有什么意思呢?还是走吧。但我提离职后,被站长劝留至八月。因为我也什么太大的决心,留下来多挣几个月的钱也无甚所谓,便答应下来了。

而真正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

到六月后,我不仅面对成日成日的雨水,在送餐上也遇到了诸多问题。

一次有一个上海火车站的外卖。这种外卖我们都是只能送到大门的检票口让顾客出来拿的,因为站内是不允许进去的。但并非所有顾客都对这种事有清晰的认知,这样的订单往往都要折腾很多时间。

那时我打电话给顾客,麻烦她出来拿一下。

没想到她竟然说:

“啊?我看送餐时间不是写着还要预计 20 分钟才送达吗?!我女儿还在路上还没到呢。”

我就要和她解释,她点的是立即送达,所以我们不可能卡着最后的时间点给她送达的。

然后这位阿姨就要和我 battle 说,你们不是写了预计送达时间嘛,这是她给她女儿买,她女儿要赶车,她给她点个外卖吃,她就不用这么着急。你能不能在那里等一下她呀?

啊……

我看了眼时间,我手上还有好多订单要送,而且这个单子剩余时间比较富裕,我实在是懒得和老阿姨吵了。

“那您女儿到了!再打电话给我吧!我再给您送过来,行吗!”

于是我再匆匆忙忙地跑出火车站广场,忙手忙脚骑上电动去送其他订单。

送了小几段,这阿姨便又来了电话,说她女儿到了,让我过去。唉,我便马上处理完手头的订单,再跑过去了。

“喂!您好,阿姨给你点了个外卖,您出来东门口拿一下吧!”

“啊?我现在在地下车库呀!”

“那您什么时候能过来呢!”

“你等等!我看看!”

啊啊啊啊啊……

我便在那等了近十分钟,订单也马上就要超时了。

“喂!您什么时候过来呀!”

“啊?我不知道!”

“那您能快点吗!我这快超时了!”

“啊?我马上要去检票了!我不要了!你让我妈退款吧!”

嘟!

啊?**!

我气愤地也没给那个阿姨打电话,把马上要超时的订单点掉,又 TM 跑过了这巨广的火车站广场,把餐品丢回站外附近的商家,实在 TM 不想再管它了!

于是,我便在第二日喜提投诉了。因为这投诉,我又在那一日的大雨往返了数次站点和商家间几公里的路线!要拿餐品!要拿小票!小票不能被大雨淋湿变得模糊!

最后!我还是没申诉成功!喜提罚款。

唉,我倒是无所谓了。反思起来,我确实有些地方处理得不好,应当在第一次过去时就和站点报备订单情况的,这样后续出问题的申诉就会好办很多。我只是希望这位阿姨能通过这次明白!外卖员不是这么用的呀!这样只会!让我们双方都不好受呀!唉!

时常也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差评。我回想起来也实在想不出我昨天送的单究竟是哪一单有问题。差评的具体订单是需要三天后才能查看的,但只要有差评或投诉第二天必定被叫去站点报到。我需要在那里念一遍差评承诺书并签字。至今我仍对承诺书上的这几句话印象深刻:

“我承诺绝不给顾客任何差评的机会。”

“以上后果均有骑手本人承担。”

“承诺人:***”

第一次念时我都笑了,这就像小学生写得认错说明书一样,非常滑稽。

尽管在三天后系统给出差评的具体订单时,我这个奇怪的差评被判断为无效 / 恶意差评而不生效,但我还是念了几次这狗屁的差评承诺书。

后来我就越来越害怕这种奇怪的订单了,对送餐过程也愈加烦躁,就好像我明明在认真工作了,但无论是在前方的顾客,还是在后方的站点都没有正眼看你一眼。

在这份工作中,我究竟算什么呢?

#

在这份职业,你只能靠你自己努力前行。

排中班的骑手(即从午高峰干到晚高峰的骑手,一般新人都会是这个班次)需要在早上 10 点在商圈内集合,开站点早会。内容无非是点名、报昨日的数据、念口号而已,这是上面的形式要求。

点名的时候会从先入职念到后入职的。我刚来时排在最后,一个月后排在中间,离职前我已经排在前面几名了。很多人都只干了一个月就走了,能干一个月以上的就算是老骑手了。

实话说,美团和站点除了提供了平台,什么都没有提供。就像我的一套装备,车子、住宿、工衣、餐箱、头盔、支架、冰袖、口罩、手套、充电宝、数据线…… 全都时要自己出钱买的。就连每日上线要买的骑手保险也是扣在工资里,甚至我作为美团专送连用自己美团的外卖柜都要自己出钱。不禁让我怀疑我 TM 到底在为谁打工呀。

在这个行业没有人关心骑手,我们只是会来了就走,走了就来源源不断的工具人而已,只是可以被不断剥削的碎渣子而已。想要挣这份钱,那就自己出钱来挣吧!它们不会给你提供任何的保障和希望。我们除了自身的破烂身体,别无他物。

那为什么不反抗呢?我试想过如果一个区域的外卖骑手全部罢工,那必定会带来大面积的行业瘫痪。可我会想到汕尾曾经发生过骑手罢工的事件,最后资本方从陆丰拉了一车子人来给他们送餐并提高了待遇。你说某种程度而言,面对资本的反抗者是否被毁灭了,最后是否新来的外卖员们得到了原本反抗者希望得到的待遇呢?毁灭带来新生?但谁来成为这场新生中的被毁灭者呢?

况且如此罢工带来的损失也不仅是由资本一方所承担,商家方、消费者方、甚至骑手自身也都会在这样的毁灭性行为中受到损失。现在安定的社会是否会追求更平稳的解决方法?可平稳的解决方法又由谁来推行呢!

再说了!现在的骑手真的有变革的心吗,难道不是这样不公平的待遇只要靠上一只烟、半瓶酒、三分钟的短视频就可以糊弄过去的吗?混得下去仍在混下去,干不来的早就走了,没有人在为这行业的变革操心。不仅行业不关心骑手本身,连骑手本身也不关心骑手本身。我的站点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纯在混,他们每月能达到全勤要求的 700 单已经很困难了,每个月月中都必须提前预支工资或四处借钱才能过活,可也不见他们为此减少开销或想办法增加自己的送单量。他们只是在这份工作里混活着。只有极少数的人愿意同我这般一个月干 31 天,只为挣到更多的钱。我们尚且没有放弃未来,可有些人已经不具备有悲怆的能力了。

我们该怎么办呢?

#

在最后的夜晚,我送完最后一单,终于最后一次地前往我的站点了。

来到站点,让站长帮我把我的骑手账号注销,我的骑手生涯就到此为止了。他说,我的工衣、头盔、餐箱都可以自己留着,好歹也是我自己出钱买的呀。但我还是专门把餐箱拆下来还回站点了,我不需要!或者说此刻的我根本不想再见到这个箱子!

“那你也把车子自己骑回总车店那里去还吧,我给你发定位。”

站长把最后的事情吩咐给我,然后把定位发到我的手机。

18 公里!这夜路?!我全速开,也得开一个小时呀!?

可我嘴上什么也没说,反而想着唉还要骑电动车过去,这黄色的头盔却还不能还。我只嗯了一声,终于永不回头地踏出了这站点,没有任何一声的招呼与道别。

卸下餐箱的车子轻便了许多,让我些许不适应。我开到最近的电池站,换上新的电池,便骑上了这最后一段夜路。

三个月的外卖的生涯,起初很快,而后又过于漫长。

起初是微风拂拂的春末,而后是粘腻致死的雨季,最后是惊悚恐怖的酷暑。

一开始,我会把每一个单都送好,思索着如何才能更好地送更多单;而后我越来越厌恶那些长距离的远单子,它们根本没有性价比;最后,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破口大骂那混账的电梯害我最后的两单超时了!

我真的被这份职业塑造了,成为了只顾完成订单,而不顾服务品质的送餐机器。服务的初心被越来越多东西混杂了,变得肮脏不堪。因而我知道我必须离开了。我想起在那个端午节的夜晚,我回到青旅楼下常去的面馆,点了份恰好 18 元的牛肉面,唉声叹气地想着我那一天遇到的阿姨。

我想在那个瞬间,我为何会感到不幸呢?因为我不是那位能点得起 500 元外卖的那个人吗?

不!不是的。我从来不认为在这样的端午佳节去做一份送外卖的工作就是低贱,我好好完成了送餐的服务,我劳动了!我创作了价值,给人提供了便利的服务,让人们能比起以往更方便吃上饭,有什么低贱的!送餐业的产生不就是社会进一步分工细化,提供便利的社会进步体现吗?我为啥不能为那群在端午节相聚一起,能靠外卖点上了一份远处的美食共同分享的那户人家感到开心呢。多好呀!我把便利带给了人,他们因这种便利而能更尽一欢。这是有价值的工作,我从未否定过这一点。

我愤懑的是,可根本没有人在乎在这里创造的价值呀,无论是它的管理者们!还是它的劳动者本身!所有人都只是想从这个行业中分一杯羹而已,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份服务完成的优劣。所以资本方可以无限制地剥削底层的劳动者们,劳动者们也可以无限制地降低服务的质量,只为完成工作的指标。结果上,这几个月的外卖员生活给我最多帮助的竟是那些好心的顾客们!一次次的超时、一次次的错餐,有很多很多的顾客给予理解和包容。某种程度而言,他们因他们的善心而缄默地承受了损失。这损失本不该由消费承担,也不该全由劳动者承担,这其中本该承担良好管理职责的资本方却往往位之高堂,隔岸观火,尽享渔翁之利。我很愤怒!明明这里还不够好,可却没有人在让它变好!呜!确实有已然尽欢的人们,那我们就能不去管那些尚在苦难中的人民吗?

我堵住眼眶中想要迸发的泪水,埋头莽足了劲往嘴里塞塞面。

可我…… 可我只是一个再小不过的外卖员而已…… 我甚至连个像样的外卖员都做不好。我就完全理解了这个行业的运作详情了吗,我就完全体恤了这里所有外卖员的个体状况了吗?我根本算不上一个外卖员。说到底,我不过是一只不幸落水的丧家犬罢了,是沦落至此的落魄贵族而已!这几个月我就在入职前去了一次站点提供的 900 元每月的员工宿舍,后来我就一直住在上海市中心的 1500 元每月的青年旅社里。我需要个人空间,我需要整洁的环境。这几个月我从来不跟其他外卖员们打交道,他们无非说些烂话,抽着一根又一根的烟,再把烟头丢的满地都是。但并非所有人都这样,我真的了解了真正外卖员的处境和想法了吗?就像上面这些见闻都只是出自我这名落魄贵族之口而已。我觉得没意思了,做不下去了,我便跑了,就这样。

若不是我或许是恰好地时不逢运地没能读到毕业,我又怎会坐在这餐馆里呢?我如此地关心外卖员的命运,难道不是首先因为我现在的屁股是坐在他们这一头的吗?我不过是明明站着喝茶,却仍穿着长衫,说着 “茴” 字有几种写法的孔乙己罢了!而与孔乙己相比的进步也就只有,我多少还愿意穿着这份长衫去挣一份工糊口而已了……

我深觉可悲。

晚间骑行的风不断刮着我的脸颊,湿润的眼角被吹出干涩的沙痕。

夜路暗黄的灯重复地恍惚视线,我好像又逐一看见了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

无数人驶进我的道路,无数人驶出我的道路,到头来我只是自己在哭泣而已。

#

终于,将近一个小时,我骑到了借车点的总门店。

店长出来,豪横地检查了一遍车子,多收了我两百多的修车费。我没说什么,给了。

用双脚走出门店,我有点不知要去哪儿,就站在那儿看着漆黑的夜空发呆。

“嘟 ——” 电话响了,我不大想接,大概又是什么送餐没送好的后续吧:

“喂!您好!请问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诶!是小刘吗!”

谁呀!我烦躁地立刻就想挂了电话。

“我是你上个月撞到的阿叔呀!”

……

上个月…… 我拿上了一份出餐极慢的订单,只剩几分钟了,就只想着要快点,要快点,而我又要看手机上的路线,就在我低头扫手机的那一瞬间,我撞上了侧边过来骑行缓慢的阿叔。

后来便是报了交警,给腰疼的阿叔叫了救护车。我还嘱托说,我们是有保险的,您检查完,要同我说一声。结果第二天我问他了,也没有消息。那时站长还劝我,你要再去确认一下对方有没有事!要是赔的多的话怎么办,这几天还能给你报保险,过了期限就报不了了。我却躲事地心想,对方不来找我,我去找对方干什么,没来找我不就是没事吗!然后我就没理会,就这样整整一个多月,直至我这最后一日都没有消息……

我垂下手机,脚步动了起来,现在车子还了,要坐着地铁回去了。

阿叔把他的医疗费账单发给了我,一共 700 多。我想也不多吧,还能接受。

接下来,他却来了一句:

“那我这一个月的误工费怎么算呢?”

我没说什么,连同误工费 4200 一并转给了他。这几乎就是我辛辛苦苦跑一个月外卖能纯剩下的所有的钱了。

我没说什么。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件事,便往回走。回到租车店前,我用力地扯下如粘在头上一辈子的头盔,将它递给老板:

“老板,这个头盔你们要吗?”

“哟!这下可以把它交给下个骑手用了。”

却也没给我转回 20 块。

就这样,我又走在回家的路了,身上还穿着那件磨损的外卖员制服。我很想把它也脱下来,可这底下便是我裸露的耻肤了。

END

刘磊

2025 年 5 月 15 日

于广州